十天已到。
姬梵招手，沉睡在湖底的黑蛇飘上天空。
神志消弭后，她已经化为本体，一条通体黝黑的黑极梵音蛇。
岛屿也升起来，水月镜天恢复了之前的雪白冷清。
湖水沉静，妖兽魂魄不甘仇恨地嘶吼着，可都无济于事，随着淤泥黑水一起沉寂下去，不得超生。
她的鳞片没有之前漂亮了。
黑蛇飘到姬梵的手心上，鳞片灰扑扑的，不似之前流光溢彩。
眼瞳蒙上一层灰翳，只有兽性的憨傻姿态。
姬梵手指勾动蛇首，它温顺地抬起头，孺慕地蹭着他的手指。
太乖顺。
这的确是个好灵宠该有的样子。
姬梵却陡然生出一种遗憾，失去神智的它，进而也失去了灵气。
无趣。
原以为她是自秘境诞生以来，唯一能保持神志出去的生物。
如今看来，也是不可能。
动念之间，忽然指尖一痛。
他垂眸看去，瞳孔微缩。
手中的黑蛇，蛇瞳上的灰翳退潮般褪去，无神的双眼仿佛被仙人点亮，注入鲜活生动的灵魂。
她眼中充斥着狠狠的怒火和恨意，大张獠牙，一口咬穿姬梵的手掌！
死老天！
我不要当死女！
我要当牛逼神仙 ！
姬梵手中灵气爆炸，将黑蛇炸飞，鳞片和鲜血四溅！
黑蛇跌落在地，化为衣衫褴褛的妩媚女人，然而她杀气勃勃的蛇瞳，脖颈脸侧浮现的暗银鳞片，闪出的分叉蛇信子，锋利的苍绿色利爪，无一不显示她的危险。
“我咬死你！”
音折落地的一瞬间，再度扑过去。
依靠这几天兽态搏斗的本能，她目标直扑姬梵的脖颈，势必要“咔嚓”一下，一口咬断！
姬梵从芥子中抽出一把戒尺。
音折从未见到过，原来他的武器是一把戒尺。
“畜生。”
他一尺扇过来，抽飞了音折。
音折跌飞十几尺之外，娇美的面容上，赤红的一条尺印。
“打人不打脸！你**不讲武德！”
音折更加愤怒，咆哮着就冲过去。
“啪！啪！啪！”
每一次的进攻都被尺扇退，抽在她身上时，比鞭子还要毒辣。
音折痛得嗷嗷叫，可这更激起了她的凶性。
她满眼只有这个可恨的男人，务必要杀了他。
“你找死么。”
姬梵语含愠怒，手下更不留情。
交锋之间，不再留手。
音折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伤痕累累。
手中的戒尺变大，变重，撞上飞奔而来的音折，将她击飞在地，镇压在下。
“噗——”
音折喷出一口血，五脏六腑都受了重伤。
姬梵走过去，半蹲下，手抬起她的下巴。
“如果不是念在你的用处，噬主的畜生我不会留手。”
音折别过脑袋，奄奄一息，但瞳孔仍然亮着不屈的光。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反正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
姬梵强硬地捏着她尖俏的下巴，这力度几乎要把她的下巴捏碎。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做事？况且，你的性命本就是我的，是生是死，都由我决定。”
“说到底，你不就是不敢杀我？你就是贪生怕死罢了。”
音折的确是被激起了血腥，现在很有几分不想活了。
屡次三番出言顶撞，势必要拉扯下他高傲的外壳。
“别激怒我，我脾气没有你想象的好。”
他收起重尺，抓住音折的脖子，把她拖到莲海边。
“你说，以你现在的能力，撑过十天，已经了不起。那么二十天，三十天，五十天呢？”
音折的余光瞟到湖面下的妖魂，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就算你求死，我也不会让你死。但是……”
姬梵的唇靠近她的耳朵，冷冽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令她由内至外的感到战栗。
“但是，我会让你失智，变得痴傻，生不如死。”
啊啊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残忍冷酷之人！
她已经做小伏低了，他还要步步紧逼，将她逼到绝境。
不活了！都不活了！
音折被气得眼角飚出泪水，不服输的碧瞳眨也不眨地紧盯着他浓如墨的眼睛。
“有本事同归于尽啊！别欺“妖”太甚了！我是会自爆的！到时候都别活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宏图伟业，野心志向，全都埋葬到地府去再实现吧你这个贱人——”
姬梵听着她污言秽语的辱骂，眼神却落在她的眼睛上。
真是鲜活的一双眼，仿佛两团燃烧着的绿色火焰。
是他阅遍万妖窟里的万千妖兽都没见过鲜活。
在辱骂的耳旁风中，他目光又落到了她眼角的一颗将坠未坠的泪珠。
眉峰压翠，泪珠弹粉。
他用指腹轻轻接住那一颗泪珠，而后舔食入腹。
奇怪，不过是一滴苦泪。
咽入唇舌间，却又泛起花果般甜意，沁了蜜似的。
她不是蛇妖么，怎么泪珠却是花蜜香？
音折：“……”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
疯了，姬梵疯魔了。
刚刚还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舔着她的泪珠津津有味。
他是不是修炼邪术已经练得邪气入脑，没有神志了。
“我在骂你，你在干什么？！你难道是变态吗？”
对方却用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说话时的嘴唇，反复搓揉。
一个不经意，甚至将指腹滑进她的唇舌间。
音折呆了呆，恶狠狠地一口咬下。
这一回，来人却不像之前敏锐。
她的犬牙咬破了对方的食指，吃到了他的血味。
一瞬间，她脑袋嗡响。
她的兽性占据了大脑，情不自禁地用舌头圈住他的手指，包裹住他的伤处，用力吮/吸。
他的血，好香啊……
好甜……充满着灵气……比贴着皮肤闻一百遍都要浓郁……这是什么感觉？魂骨相吸吗？……好好吃的血……
“唔唔……”
抱着手指甚至吸出了声音的音折，一脸沉醉，小狗似得舔咬着男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对方的手心全都舔得湿漉漉的。
她也没有注意到姬梵的另一只手在摸着她的后脑勺，包裹住了她大半个脑袋，慢慢抚摸着。
“好吃么，那就再吃一点。”
他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手掌心，见她粉透的一张红脸，迫不及待扑上手心，大口吞咽着血液。
他的血液在饲育这条妖蛇。
姬梵与她的联系越发变强了，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脸色也恍惚而迷醉了。
他凝视手掌心上贪心的小兽时，眼神幽暗而黏腻，低声喃喃地说：“我乖乖的小蛇，我会让你吃得很饱。”
“吃多一点，再吃多一点。你会欲罢不能。”
他的叹息也带着笑的影子，纵容又妖冶。
音折从未有过的饱足。
从她在这个世界降生开始，就无法餍足的食欲，终于在此刻得到了满足。
浓郁且精纯的灵气多到她腹内饱胀，甚至忍不住要反呕出来。
“好了……太多了……”
她的理智渐渐占据上风，满足的兽态缩回了体内，藏着严严实实。
刚刚脖子一梗铁骨铮铮的音折好像又回来了。
而这个有点癫狂的男人仿佛没有察觉，还在把自己留着血的掌心往音折嘴边送。
见过不小心被咬的，没见过主动送给妖兽咬的。
音折推开他的手：“够了，我很饱了。”
这个沉浸在某种喂食氛围的可怕男人才停止。
两人的目光触碰，清澈和黏腻相交缠。
又不约而同地都落在他的手指上。
他的手指间还牵连着银丝，更别提上面亮晶晶的唾液。
暧昧而情/色。
音折头皮发麻，她不知道事情如何演变到如此尴尬境地。
一个前脚还被打得半死不活，后脚抱着敌人手指舔得欲罢不能。
另一个前脚把别人打得要死不活，后脚又是舔她泪珠又是给她割掌喂血沉浸其中。
难道疯病还会传染？还是说魂骨相吸就是如此？
一阵浑身不自在的安静过后。
姬梵从芥子中取出纱布，单手给自己右掌包扎。
音折看着他，不由得心想：
不是有用了连伤痕都能消弭的伤药么？
他单手包扎伤口我要不要帮忙？
他才差点弄死我我还帮他岂不是犯贱？
可他刚刚喂血给我将我的伤势都恢复了……
……
在犹豫间，他已经包扎好了伤口。
音折又在腹诽：接下来还打不打？
仿佛听到音折的心声，姬梵突然开口：“你伤不了我，只会自己死得很难看。”
这的确是很不好听的实话。
音折又忍不住恨恨地看着他，“我要自爆，和你同归于尽。”
姬梵：“我准许你加入鬼相冢，从此以后，你可以成为鬼使，和天奇归蓬等人平起平坐。”
见她根骨不凡神魂强大，这准备招安了？
音折：“有什么用，我还不是区区一个灵宠。”
他面不改色地许下一个堪称猖狂的条件：
“除了不能解除天道契约，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说得她想要天上星星他都能摘一颗一样。
不过，以他的能力和地位，说不准真的能。
音折试探：“那我要我的地位和你平起平坐呢？”
“不要贪心。”
“那我要仅次于你，我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音折狮子大开口。
毕竟眼前这位神子日后可是和男主平分天下的魔神，她提前下注。
“可以。”他说。
“那你还会杀我或者泯灭我的神志么？”
姬梵的脸上的表情竟然出现几分犹疑。
音折大怒：“那你说的有个屁用！有地位脑袋也挂在腰上，战战兢兢，我还不如现在就自爆死了算了！”
“如果你不背叛我，从今往后，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泯灭你的神志。”
他补充道，“你是我见过神魂最强大的妖兽，失志毁灭神魂，可惜。”
觉得我还是有用有价值的对吧。
战斗力不强但神魂强大，适合当辅助。
纯纯冷血利益动物，音折深呼吸。
“我怎么相信你？”
姬梵在音折面前朝天道发誓。
“除非背叛你，怎么定义背叛你这个词语呢？要是我撒了个无足轻重的谎言，也算背叛你吗？”
“不准对我撒谎。”
“蛇性狡猾，这是我的天性和本能，我怎么违背天性呢？我有可能下意识就撒谎，吃没吃饭也撒谎啊。”
“……轻微的撒谎不算。”
见音折还要讨价还价，姬梵用手掌捂住她的嘴。
“好了，别再三试探我。”
音折眨巴眨巴眼睛，忽然眯起了眼睛，笑弧迷人。
她的舌尖，舔了舔姬梵完好的左手。
姬梵被烫到一般缩回了手，暗含恼怒的眸子警告地看着她。
“别引诱我，我绝不会和妖兽有任何首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