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浅拂。
朦胧的月色直射而下,将来人笼罩于阴影之中。
明明是看不出身形样貌的,但偏偏,沈付雪在望向那人的第一秒,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景凭生大步走进小院,随着身后无数烟花的炸开,绚丽多彩的光芒在他脸上一一闪过。
鲜活气息弥漫。
他笑着看向沈付雪,道:“如此重大的节日,竟也不等我一起么?”
知他是在打趣,沈付雪起身,仗着身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抱臂望他:“那少卿大人都知道是重大节日了,怎的不见带着礼物过来?”
本也只是玩笑之语,谁知景凭生却突然神秘一笑,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腕,随后脚尖轻点,带着她飞到隔壁的院子里。
沈付雪:……?
被丢下的安安和阿澈两人:……云娘子?
日升之时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沈付雪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敲门但邻居不在了。
如此想着,她不由得指向另一侧,问:“右边的宅子……不会也是你的吧?”
景凭生理所当然:“对。”
言罢,不等沈付雪问他图什么,“啪啪”两声,景凭生拍了拍手,随即地面轻微震动,沈付雪下意识地侧耳去听……马蹄声?
沈付雪的脸上难得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随后,马蹄声越来越近,顺着声源望去,一匹深棕色的马映入眼帘。
马的后面……是一辆马车?
“当当——”
从马车上跳下来,阿泽笑嘻嘻地跟沈付雪打了个招呼。
友好地朝他点点头,沈付雪又回过头来,目光迟疑地落在景凭生身上。
她眉毛单挑,用眼神示意他。
景凭生双手抱臂:“不是说新年礼物么?这是第一件。”
“第一件?”
沈付雪闻言,不自觉地弯了弯眉眼。
马车驶到两人眼前,景凭生伸手摸了摸那匹马,而后又回头看她:“这宅子幽静是幽静,但远离中心地段,出行不是很方便,有一辆马车的话……应该会好些。怎么样,还喜欢吗?”
沈付雪点头。
虽面上不显,但她心里却是极为满意的。
她本就打算待新年之后去马行看看,没想到却是被景凭生抢了先。
双手背在身后晃了晃,沈付雪偏过头,心情极好地笑了笑:“那第二件呢?”
景凭生:“这第二件嘛……”
说着,他睨她一眼,“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还卖起了关子来……
沈付雪轻哼一声,正欲说点儿什么,在一旁等着的阿泽却忽地插声。
“云娘子看我看我!到我啦到我啦!”
还是一贯的活泼性子,阿泽眼神清亮地望着沈付雪,自制神秘氛围的、慢动作地将他那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手掌摊开,一个淡黄色带着红穗的平安符出现在她眼前。
“云娘子,这是我特地去寺庙里给你求来的哦,能保平安驱邪祟,让你在新的一年里一飞冲天,扶摇直上九万里……唔!”
正说着,不知从哪跑出来的刀鞘贴在了嘴上,阿泽被迫噤声。
景凭生淡淡地瞥他一眼:“再说下去,小心判你谋逆之罪。”
言罢,尚未出鞘的匕首被丢过来,阿泽手忙脚乱地接过,然后就听他的少卿大人颇为嫌弃地通知他:“清洗好再给我送过来。”
阿泽:……
上司都是善变的。
能活着就不错了。
嗯,对,就是这样。
无人听见阿泽的内心独白,在他牵着马匹去旁边马厩的时候,沈付雪和景凭生两人已然飞回去在桌前坐下。
随后,阿泽也学着他们的样子,飞去隔壁。
只是临到半空时他突发奇想,觉得两座……啊不,三座宅子应该改成连通的,等过完年,他在隔墙上安个门好了……
*
热闹的晚饭过后。
众人一同收拾好残局,尚且年幼多觉的安安揉揉眼睛,告知沈付雪一声后便乖乖地准备去睡觉。
但话刚说出口,一旁的景凭生便叫住她,阿泽顺势给她递上一个大盒子和一个平安符。
与此同时,阿澈也收到了他的新年礼物。
“嗯?”
两人下意识地接过,而后便听阿泽笑嘻嘻地对他们说:“阿澈和小安安也新年快乐呀,盒子里的是我家大人送给你们的新年礼物,里面的东西一会儿你们自己打开看就可以,另一个是平安符,是我专门跑去寺庙给你们求的哦。”
一模一样的说辞,沈付雪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
紧接着,景凭生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也未必是专门。”
阿泽瞪大眼睛,制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景凭生继续道:“每一个人,只要直属上司是我,都会收到阿泽‘专门’去求来的平安符。”
阿泽:……
此刻再说阻止的话已然晚了,他神情幽怨地看了自家大人一眼,“大人你不懂,礼轻情意重,我相信,云娘子、阿澈,还有小安安,你们三个一定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在他满怀期待的目光下,唯有安安奋力点头回应他。
阿澈有些内向地低着头,小声地应了声“是”。
沈付雪则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笑着道:“理解你。”
被三人的话鼓舞,信心膨胀的阿泽当即昂首挺胸地看向景凭生。
但甫一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视线,阿泽便跟撒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来。
被他的反应逗笑,安安又精神了些,满怀期待地打开了装有新年礼物的大盒子。
“哇!”
惊呼声从嘴里传出,安安望着盒子里满当当的机巧玩具和漂亮首饰,双眼发光。
“快快快,看看你的。”安安的礼物揭秘,好奇心得到满足的阿泽便跑去了阿澈身边,怂恿他。
阿澈应声,抬手掀开盒子。
一把精致的匕首映入眼帘。
饶是向来脸皮薄,阿澈也没忍住在此刻发出惊呼声。
少卿大人……不对,现在应该喊师父了。之前跟着师父的训练都是拿木棍比划,如今收到匕首,阿澈便像得到了什么宝物似的,眼睛亮得都跟安安同步了。
“谢谢师父!”
少年抬眼,笑得明媚。
新年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得到了满意的礼物。那这是不是也预示着,新的一年,他们想要的,都能如愿以偿呢?
又有烟花在空中炸开,星星随着它的频率不停闪烁。
小院中笑声不断,在这一片温馨中,景凭生突然朝沈付雪伸出手,道:
“新年快乐。”
“那么……我的礼物呢?”
理直气壮要礼物的行为让身旁的几人一脸惊讶地看过来。
虽没料到景凭生和阿泽两人的到来,但新年礼沈付雪还是准备了的。
本是打算趁着晚饭后的消食时间去他府上拜访,但现下人都在这儿了,倒也省了她来回跑。
“新年礼物自是有的。”边说,沈付雪边低头解下那一直在腰间佩戴的香囊。
“只是这礼物有些特殊,若少卿大人不喜欢……”
话语迟疑,景凭生眉眼含笑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两人对上视线。
沈付雪解开香囊,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递到景凭生的面前。
眼眸轻抬,只见她话音一转,接着道:“大人真的会不喜欢吗?如此喜庆的日子,无论送什么,大人都会喜欢的吧。”
一句话试图堵住任何反驳。
……还真是霸道。
景凭生接过白色瓷瓶,还未打开看便回了句:“只要是云娘子送的,无论是什么,某都喜欢。”
视线在笑意盈盈的少卿大人脸上停顿两秒,沈付雪偏过头,看向那一脸期待地望着这边的人。
她浅然一笑,转身从屋子里拿出一个提盒递给他:“听说阿泽大人颇喜甜食,我便亲手做了一些甜点,祝贺阿泽大人新年快乐。”
“不不不云娘子你客气了,我就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哪儿能称得上是‘大人’呀,云娘子叫我阿泽就好!”
见沈付雪如此称呼他,阿泽连忙摆手纠正。而后又迫不及待地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提盒,喜笑颜开:“云娘子真真是人美心善,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啦。”
言罢,阿泽拎着提盒跑向阿澈和安安那边,炫耀似地给两人展示沈付雪亲手为他做的甜点。
阿澈:……
安安:……
已然在沈付雪刚做好甜点的时候便尝过一些的两人默契地没说话。
接着,在沈付雪说了句给两人的新年礼物都放在了他们各自的卧房里后,莫说刚才便已经困倦了的安安,就连那明显还有兴奋在脸上残留的阿泽都“一秒犯困”,同几人道别后便飞速跑向各自的卧房。
夜色漆黑,院内声音渐渐沉寂。
待两人走后,阿泽也很有眼色地告辞离开,小小的院落里顿时只剩下景凭生和沈付雪两人。
目光落在那只是拿着白色瓷瓶在手中把玩的人,沈付雪双手环胸,问:“不打开看看吗?”
修长的手指在瓷瓶上缓慢摩挲,景凭生抬起头,不答反问:“云娘子可知,在官任大理寺少卿之前,我……曾是苗疆圣子。”
熟悉的字眼爬进耳朵。
沈付雪眼眸微动,跟他对上视线。
旧事重提……
“少卿大人此话何意?”
沈付雪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又把这话扔了回去。
但也并非完全说谎,她确是不太清楚景凭生在此刻提起旧事的目的。
景凭生但笑不语,只微一抬手,将那瓷瓶的盖子打了开来。
下一瞬,一只乌黑的,约有指盖那般大小的蛊虫,警惕地从里面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