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白晚风是在楚言楠的惨叫声中惊醒的。
甫一被惊醒,白晚风直接翻身下床,三两步冲出门去,在楼梯口看见保姆阿姨以一个标准的擒拿手制住楚言楠,盘问他的底细。
楚言楠没有反抗,只凄厉地哀嚎着:“哥!救我!”
“阿姨!那是我弟弟!”白晚风制止住保姆阿姨。
几分钟后三人坐在沙发边。
“这我也不知道呀,我一进门就看见这个流里流气染黄毛的后生仔,我还以为是恐怖分子来找您寻仇了呢。”保姆阿姨很是后怕,抓着白晚风的手臂:“夫人交代过要照顾好您和大少爷,我也不敢出差错呀。”
这位保姆阿姨是沐家的老人了,最近是因为白晚风养伤才被派过来照顾他,过年刚得空修了一段时间的假,今天又突然领三倍加班费结束休假。
这位保姆阿姨也是个人才,年轻时曾在协和医院当过护士长,手上有护士证、厨师证、营养师证、地方人社心理证,和格斗擒拿资格证书——可见刚刚楚言楠不一定是不想挣扎。
楚言楠瑟瑟发抖缩在白晚风身后,他只是下来喝个水,哪成想会被当成恐怖分子,让人阿姨给掀翻。
白晚风安抚了一会儿阿姨,阿姨这才放宽心去做饭,等她走后白晚风看向楚言楠,明显也对他的头发有所不满。
楚言楠头发留了很久,长过背,懒得剪,染成了金色,后来掉成了金棕色,自己的头发又长了出来,发根变成了深棕色,他就干脆做成了渐变,只把发尾一截染成金色。
以前白晚风最怕有黄毛又管他妹妹,结果一转头,他弟弟就变成了黄毛诱拐犯,这让他怎么不闹心?
但闹心归闹心,白晚风也没说让剪,只让楚言楠坐到他面前,楚言楠到他身边坐下才知道他是想给自己扎头发。
两人坐一样高不太好扎,楚言楠就干脆坐到了地上,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楚言楠坐在白晚风两腿之间往后一靠,就不管他对自己的头发动手动脚了。
白晚风的手很巧,很快就将楚言楠的头发变成了三股麻花辫,随手拿茶几上包装礼盒的红丝带一扎,完美。
直到这个时候,偷得浮生半日闲,楚言楠才敢开口和他忆往昔:“哥,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白晚风一边从茶几下拿出织了一半的红围巾继续继续织,一边答:“我在职考博上岸了,现在是二级警司,正科级别,反正都已经是组长了,也不缺钱,升不升职无所谓。”
“晚秋晚童呢?”楚言楠又问。
晚秋晚童,姓白,是白晚风的两个妹妹,也都是警察。
“晚秋比我争气,是市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队了,去年高配副处级。”聊到妹妹,白晚风脸上的笑意更温柔:“晚童也争气,是他们那批实习生里最早转正的,上头还有意培养她。”
“Wow~好厉害!”楚言楠听见妹妹那么争气,心里也为她们感到骄傲。
“嗯,还有啊,你环球旅行这些年,我们班有一对都结婚了。”
“嘶——不会是高考前一天当众表白的那俩吧?”
“就是他们,我和沐子归还去当伴郎了。”
“Wow~果然,喜欢一个人就得又争又抢,不争不抢的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两人聊了很久,从那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到付乖本硕博连读三甲医院实习,到一对长跑多年恋人未满的青梅竹马,再到现在在初中当数学老师的高中同桌。
“他也考教资了?”楚言楠惊讶:“我还以为他会追求诗和远方。”
“他当初还没想到你会学会计呢。”白晚风瞥了他一眼:“结果会计读出来又去考教资,成了他的同行。”
“现在会计就业环境不行啊。”楚言楠耸了耸肩:“当初我实习的时候班里就有同学失联了,大部分都被送进去吃公家饭了——除了有一个是被崽种囚禁的。”
“那她现在过得怎么样?”白晚风问。
“不知道,好像是要结婚了,还是已经结婚了?”楚言楠耸了耸肩。
他的动作稍微慢了半拍,白晚风只一眼便知道他累了,体贴道:“吃完饭去睡一会儿吧,你还病着,不急着调作息。”
楚言楠点了点头。
中午阿姨做的粤菜,楚言楠吃得津津有味,白晚风看着却有些心疼,楚言楠口味一直比较重,不喜欢吃清淡的,到底得在外面过成什么样,才能让一个人去接受自己曾经不喜欢的一切。
吃完饭后楚言楠回房间,原本只打算眯一下就算,但没成想这一眯就眯了一个下午。
傍晚,天色阴沉沉的,窗帘也没拉开,楚言楠刚一醒便觉得一阵心悸,明明什么梦都没有做,睡过头的感觉却莫名让人恐慌。
“你醒啦。”
突然听见一道熟悉而又温柔的女声,楚言楠偏头,入目是一个漂亮到可以称得上是惊艳的女人。
那女人随手将垂落的发丝往耳后一捋,从床头柜拿起他的眼镜给他戴上,一双发灰的浅紫色眼睛看着他,露出一个无比甜美的微笑:“哥哥让我来看看你醒了没。”
这便是白晚风的二妹妹,白晚秋。
白晚秋长得像他们的混血儿妈妈,拥有一双发灰的浅紫色眼睛,和一头漂亮的长卷发,一张浓颜系混血脸美得倾国倾城,和她哥比起来不相上下。
“晚秋,又漂亮了。”楚言楠笑。
“是吗?”白晚秋笑:“我以前难道不漂亮吗?”
“以前也漂亮,现在更漂亮。。”楚言楠起身下床,跟她出门。
沐子归也下班回来了,此时正和三妹妹白晚童一起坐在沙发上,白晚童在看动画片,他就看报纸。
白晚童的眼睛是浅蓝色的,比起哥哥姐姐要更加清澈,眼睛一动不动看动画片的时候明明很乖,但外界对她的一致评价却是冷漠。
甫一看到楚言楠,白晚童还有些呆:“阿楠哥哥。”
阿楠哥哥,曾经白晚秋和白晚童总是这样叫他,用那种江南水乡特有的语调。
楚言楠笑了一下:“好久不见,晚童。”
见白晚童歪头打量他,像是在评判什么,楚言楠又问:“怎么啦?”
“哥哥让我们不要和黄毛玩——办案除外。”白晚童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留着一头金棕渐变长发的小黄毛楚言楠:“……”
“胡说。”楚言楠木着脸道:“我明明是金毛。”
“嗤——”一旁看金融时报的沐子归忍不住笑出了声,转头对白晚童说:“晚童,他都承认自己是狗了,你就勉为其难跟他玩吧。”
楚言楠:“……”
要不是在妹妹面前不好爆粗口,楚言楠指不定问候他八辈祖宗。
白晚秋柔柔地笑着看他们,转身时眼睛一瞥,不知看到什么,脚步顿了顿,转向阳台。
阳台上,白晚秋点了支烟,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同时也将烟雾吹散。
她的状态不对,黑心莲很少见地展露出冷漠神情,举烟看向楼下时,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楚言楠看到了,挑了挑眉,走到阳台:“你哥知道你抽烟吗?”
白晚秋笑:“知道,他不喜欢我抽烟来着。”
白晚秋的目光还停留在楼下,楚言楠的目光也从她身上移到楼下,然后呆滞住。
楼下花园里,路灯旁是一个熟悉的人,虽然浑身上下都裹得很严实,但露出的亚麻色碎发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那人像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一般,下一秒便转身躲进黑暗。
“晚秋。”楚言楠朝她伸出手:“烟,分我一支。”
白晚秋看了他一眼,没问他什么时候学的抽烟,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扔给他:“别给哥哥发现了,不然咱俩又得挨骂。”
楚言楠点了点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草莓薄荷双爆珠的女士细香烟抿在嘴边,把剩下的烟塞回她口袋里。
白晚秋懒得拿打火机,便随意抬手取下嘴边的烟,将他嘴边的烟给引燃。
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白晚秋突然问:“阿楠哥哥,是有人对不起你吗?”
楚言楠顿了顿,垂眸:“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被人辜负的苦涩。”白晚秋单手撑脸:“就跟沐子归出国时的哥哥一样。”
可明明他是出国的那一个。
楚言楠没有说话,草莓薄荷双爆珠的烟是甜的,但又带着点冰凉的辣,让人肺里又冷又痛。
“所以,是情伤?”白晚秋笑着,拿烟的手随意指向楼下:“刚刚那个男人,我来的时候他就在了,直到你出现的时候才走,前男友?”
楚言楠淡淡“嗯”了一声。
“怎么分的?”白晚秋问。
“他妈甩了我500万,让我和他分手。”楚言楠说。
“……”白晚秋诚恳问:“你认真的?”
楚言楠:“嗯。”
白晚秋:“我不信,咱家现在又不缺那500万,你不至于因为500万跟喜欢的人分手。”
楚言楠沉默良久,又抽了口烟:“他要订婚了,他妈妈来处理他的历史遗留问题,也就是我。”
“哦。”白晚秋掸了掸烟灰,不再多问,只说:“如果当时你求一求哥哥,说不定哥哥会甩他妈一个亿让他倒插门。”
“不用啦——”楚言楠抬头望着天:“三年了,流浪地球三年,我是在想起他以后不会难过才回来的。”
三年了,流浪地球三年,他去了世界上半数的国家、数无胜数的城市,经历过人祸,逃离过天灾,从最开始的痛彻心扉到现在,楚言楠的心已经不会再为顾清难过了。
哪怕是“数学老师”和“金毛”,这样与他有关的事物,也无法让楚言楠再有片刻伤神了。
因为这样的难过与伤神,在过去三年里他经历过无数次,无数次过后,再浓烈的痛苦也都麻木了。
“咳咳——”
身后传来清嗓的声音,两人同时一僵,转身把烟藏在身后。
白晚风刚洗完澡,身上热腾腾的,头发还没吹,披着浴巾抱臂看着他们:“别把烟头扔下去,高空抛物违法。”
说着,他让开身:“赶紧进来,在外面吹风吹爽了?”
两人同时把烟灭了扔进阳台垃圾桶里,进门后就排排站着,垂眸等着挨骂。
但是白晚风刚要开口,沐子归就先过来搂住他的肩,伏在他耳边问:“怎么没吹头发?先去吹头发吧。”
白晚风瞥了他一眼,就顺着他的动作转身走了。
沐子归则是隔空点了点他们,无声道:注意点。
楚言楠和白晚秋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