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程澈房间后，蔺霁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倒不是缓冷，而是缓今晚手机被偷的事儿。
“你说什么时候被偷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早知道今天应该看一下黄历的，都下雪了肯定不宜出门啊。”
“澈哥，你说我怎么就能这么蠢呢？”
程澈忙着洗漱，先前以为他在自言自语，这会儿才回他，“别乱说，不蠢。”
“我倒也不是真觉得我蠢，”蔺霁有点萎靡，脑袋转向程澈，啧了两声后带着点责备说，“你们在旁边居然也没发觉。”
程澈听后：“你还是继续蠢着吧。”
“你先把手机给我借一下，”蔺霁说，“给蔺叔叔打个电话，今天不回去。”
“桌上，自己拿。”
蔺霁拿着程澈的手机，熟练地输了一串数字后拨过去。
那边蔺白藏的饭局恰好接近尾声，看到陌生电话后还愣了下，毕竟都快接近十二点了。
本来以为会是什么骚扰电话类的，没想到一接通，响起的是熟悉的声音。
“喂，蔺叔叔。”那边的人拖着懒懒的尾音。
蔺白藏：“你被绑架了？怎么用别人手机打过来。”
桌上其他人听到蔺白藏接电话，声量跟着小了点。
“没被绑架，但也别提了。”
蔺霁心情很糟糕，想快快地交代完，于是言简意赅地说：“我就是想跟你说我今晚不回去了，再见。”
“不回了？”蔺白藏问，“你在哪儿？”
蔺霁本想挂电话的，听到他问就说：“在程澈这儿。”
听到他在程澈家，蔺白藏就又跟他开开玩笑，“真不回来啊？”
“不回。”蔺霁说。
“哦，那行吧。”
蔺白藏的尾音拖得有点长，本只是逗蔺霁，但蔺霁却似乎从中听出点其他意味。
张口说道：“回去也行，你来接我吧。”
“做梦。”蔺白藏啪一下挂了电话。
“靠。”
蔺霁一脸懵地瞅着冰冷的手机屏幕，“这人怎么这样？”
他早想挂电话的都没挂，蔺白藏居然却这么不懂礼貌，真服了。
在心里默默吐槽的蔺霁刚把程澈手机放下，下一秒就又有电话打过来。
蔺霁拿起一看，这特么不还是蔺白藏吗？他不情愿地点了下接听，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不中听的话没说完。
“发个定位。”蔺白藏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过来。
“什么？”蔺霁五官全都透出震惊。
蔺白藏：“又听不懂话了？我说给我发个定位。”
蔺霁音量高了好几度，不可置信地说：“你真要来接我？”
蔺白藏倒没有直接肯定，只是说：“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什么意思？”蔺霁跳起来的心还没落下。
“先把定位发过来吧，我有时间就来。”
听到这个回答，蔺霁的心稍微落了点，或许说是有点失落。
挂完电话，蔺霁还是听话地把定位发过去了，但蔺白藏会不会来接他他也还不知道。
他只知道等待蔺白藏的这段时间，自己的情绪时低时高，他并未去想这是因为什么。他只知道心情的好与坏，可并不知道心情为何好与坏。
蔺霁本就是个即敏感又钝感的人，他还算能快速察觉到别人的情绪，但与自己相关的，又总是会慢一拍慢两拍或慢三拍。
蔺白藏第二次电话刚挂，张樟就说：“这都几点了，还去接蔺霁。”
蔺白藏放下手机，笑笑说：“哄小孩玩。”
“我也想让你接。”闫文打趣道。
塔照：“你也才十几岁是吧。”
“那怎么了，十八岁又不是十来岁。再说，我也只比小蔺霁大上个十来岁而已。”
“知道了，巨婴。”冉敬站起身，“散吧，别耽误人接孩子。”
“行吧，我接孩子去了。”蔺白藏起身，假装叹气地说，“不过当年我也老接十几岁的你们，现在也不知道叫声爸爸。”
“蔺爸。”
“蔺爸。”
闫文和冉敬同时喊道，他们除了对彼此不服，对其他人还是很服的。
塔照把身后衣帽架上的衣服递给蔺白藏，笑道：“谁让你是最先考驾照最先买车呢？”
蔺白藏笑着接过衣服，“现在想想，为了这声爸也挺划算。”
“那你今天不会是因为小蔺霁的一声爸，才去接的吧？”闫文说。
“想多了，”蔺白藏把衣服搭在小臂上，“他能叫我声哥都不错了。”
闫文点点头，“好像是，你现在在他那儿还只是叔叔。”
“不过，”蔺白藏歪了下头说，“我现在听叔叔听得挺顺耳的。”
“澈哥。”蔺霁躺在床上喊程澈，程澈已经在书桌前刷了好一会儿题了。
蔺霁感慨，果然没有人天生是学霸，学霸每天晚上都得熬夜刷题。
“说。”
程澈没抬头，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题卷。
蔺霁望着白白的天花板说：“你说蔺叔叔到底来不来接我？”
程澈转过来，“你今天要回去吗？”
“我没说吗？”蔺霁眼里透着无辜，“你那会儿洗漱完出来，我没跟你说吗？”
“没有。”程澈转回去写题。
“是吗？”蔺霁摸了摸脑袋，“那我可能忘了。”
他对着天花板自顾念叨：“蔺白藏到底来不来接我，这人说话又不给我准信，有点烦人。哎，要是我像他这样说话，早被人打死了，还能活到现在？”
“澈哥，你说是不是？”
“澈哥？”
“澈哥？”
程澈半天没搭理他，蔺霁就坐起来喊，结果刚起来，面前怼来一个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那串熟悉的数字。
“是不是蔺老师？接不接？”程澈说。
蔺霁有一瞬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忙说：“接接接，咋不接呢？”
他接过手机，觉得手机有点重，丝毫没发觉是自己的手在轻轻颤着。
“喂？”蔺霁的声音里包含着对这通电话的不确信。
他不知道蔺白藏是告诉他来接他还是不来接。
“我到了，你下楼吧。”
“什么？”蔺霁像先前接电话那般，有些不可置信。
蔺白藏：“你怎么老听不懂话？”
“那还不是因为你，总不把话说明白。”
蔺霁说完后听到电话那边在笑，呛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那边收住笑意，“没什么好笑的。”
“我在侧门，你出来的时候别走错了。”
想起蔺白藏来这儿的目的，蔺霁的心里忽然就软了一下，应道：“知道了，我现在就下去。”
蔺白藏：“好。”
接完电话蔺霁把手机递给程澈，“蔺叔叔来接我了，我今天不能陪你入眠了。”
程澈淡淡应道：“刚都听见了。”
蔺霁撇了下嘴，“就你耳朵好使。”
“还行。”程澈说，“要不要穿件我的羽绒服，羽绒都在的那种。”
蔺霁合理怀疑程澈是在阴阳他，说：“不用了，也没几步路，还能冻成傻子不成？”
“说不太准，所以我还是建议你穿一件。”
蔺霁摆摆手，“算了，我待会儿跑快点就行，不然到时候还得带过来给你，我嫌麻烦。”
程澈：“行，那你冻着吧。”
一走出单元楼，蔺霁瞬间后悔没听程澈的话。
这风也太冷了，这破衣服也太薄了。本想着跑快点，但这会儿还下着雪，地上也刚铺上一层，有些滑，导致他还不敢跑太快，生怕一跑就摔，那他这个破胳膊到底还要不要了。
蔺霁边往外走边抱怨，抱怨风，抱怨雪，抱怨衣服也抱怨自己不争气的胳膊。
蔺白藏在车里等了好几分钟，才看到蔺霁出现在小区门口。
想是避免冷风朝衣服里灌的缘故，蔺霁抱着个胳膊，同时他小步小步地走着，似是怕滑倒。
和蔺霁相处这么久，蔺白藏倒很少看到他如此小心翼翼地走路。
他见到的蔺霁大多时候都是恣意的，不拘也不惧，就算前面是座山，他也能走出给你踏平的气势。
那种状态下的蔺霁，即使摔倒也只是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接着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
以前他一直从蔺霁的行为和情绪上觉得他挺小孩。这会儿见着抱住破胳膊的他走在雪地上，虽然还是会觉得他挺小孩，但这次却不是因为他幼稚的像个小孩。
这次是因为他看起来的确有点让人心疼，当然也可以说看起来有点令人心酸，但总之，是个有点让人想保护一下的小孩。
看着蔺霁的速度仍然很慢，从车里看去他似是只穿着薄衣，所以下一秒，蔺白藏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上下来，朝蔺霁的方向走去。
蔺霁走出小区门口，看见从车里出来的蔺白藏时，是真的愣了一下。
天这么冷，他还专门从车上下来催他，也是不容易。
待他稍微走近了点后，他跟蔺白藏喊：“你着什么急，这不是来了吗？”
“我着急？”蔺白藏口中哈着白气，“我是怕你着急，待会儿再把自己走摔了，胳膊就彻底废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还错怪他了。
蔺霁说：“那你过来干什么？我滑了你还能替我摔不成。”
蔺白藏有点对牛弹琴的无奈感，“我当然不能替你摔，但我可以尽量让你不摔。”
蔺霁稳住脚步停下，抬眼看向蔺白藏，刚刚注意力基本都在走路上，现在这般看向蔺白藏时，才突然发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天空飘着雪，他们之间三两步的距离，以及正在相望的目光……
梦境似乎真的照进了现实。
但这梦境里的场景并未持续多久，因为没过两秒，蔺白藏就打断了他们的相望。他抹掉他们之间的三两步距离，来到他右边，扶着他。
“走啊？愣着干什么，冻傻了？”
蔺霁想，他可能真的冻傻了。
梦境当中的他们一直看着对方，根本没有再近一步的动作，而蔺霁一直设想的梦境后续，都并不好。他总觉得在那个梦里，他下一秒就会拿起手中的长剑刺穿蔺白藏的喉咙……
所以，刚才蔺白藏的这个动作，真真切切的将蔺霁从梦里拉了出来，或者说，打破了他一直以来对这个梦境的点点恐惧。
是呀，梦里的最后场景也可以是蔺白藏走过来，扶着他，跟他一起走出庭外，一起离开鲜血满地的地方……
“还没傻。”蔺霁语气温和而缓慢。
蔺白藏笑了下，扶着他往车那边走，“刚走那么小心，这么怕摔，不像你呀？”
蔺霁回答：“不是怕摔，是怕真把手摔废了，你得一直照顾我。”
蔺白藏哟了声，“这么懂事？”
蔺霁说：“一直这么懂事。”
蔺白藏笑着不说话，蔺霁以为他不太相信他说的，于是再一次证明，“我真这么想的。”
“嗯，知道了。”蔺白藏答得有些敷衍。
见他的态度如此，蔺霁干脆说：“算了，我就是怕摔，本来就挺怕疼的。”
“不，你是怕我得一直照顾你。”蔺白藏说。
蔺霁看了眼旁边的人，再次说道：“我说了我就是怕摔。”
蔺白藏：“不，你就是怕我得一直照顾你。”
蔺霁突然噗呲一声笑出来，“你真有病。”
“也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