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奔所言可属实？”

盛武帝萧翊扔下一本折子，力度太大，坚硬的书封打在鹿晓星小拇指上，瞬间就红肿了，隐隐还透着紫，像是淤血。

刘光深深弓着身子，见状心疼得不行，上前要劝，被萧翊一脚踢在肚子上，趴在地上挣扎几下便晕了。

这还是萧翊第一次对鹿晓星发那么大火。

只因他派出的暗线赵奔上折言，鹿晓星已与平南王私相授受，两人竟大胆至此！

“你自小长在朕膝下，朕给你找了最有才华的大儒做你的先生，你的母亲我的长姐，临终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可你呢——不顾伦常便罢了，难道连家国都不要了吗？朕供你吃供你穿，天下珍宝恨不得一一捧到你面前，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回报大盛朝的吗？你明知那平南王早有反意，为何不报！”

鹿晓星跪地翻看折子，看到里边的内容，瞳孔瞬时紧缩，赵奔为何知如此私密之事，无论是玉白关还是海青关，他都不应在场。

竟然连他同厉项歌的床第之言也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了。

“圣上……下官，罪该万死。”

萧翊沉着脸，闻言久久不语，殿里只能听见银丝碳火细小的噼啪声。

“你是罪该万死，可朕愿再给你一次机会，只看你这次的诚意。”

鹿晓星双手杵着地，指尖苍白，盛武帝的话让他燃起一种不安。

“平南王意图谋反，京中阖邸上下——杀无赦。朕，着你去奉这个旨。办得朕满意，你还是朕的好外甥。若是你迷途不返，那么平南王府朕要办，国公府与其同罪。”

盛武帝的手缓缓落在御案上，发出一声轻轻的撞击声，他缓了语气，长叹道，“晓星，朕把你当亲生儿子。国公府上下几百条的命，你要想明白，想清楚。别让朕对长姐，无从交代……”

一滴两滴……鹿晓星身前的地毯上越来越多的洇色。

盛武帝深深闭了眼睛，再睁开就只剩下冰冷的理智，“接旨罢。”

鹿晓星深深埋首，一句话几乎说得破碎不堪，“下官，接旨，谢圣上，网开一面……”

廖朗来回踱步，“不行！我非要进去看看！小公爷去了两个时辰了，那帮羽林卫来势汹汹的，谁知道会不会伤到他！”

丁毅面色镇定，细看下眼中也是一片担忧豫色，再向宫门看去，面色一松。

是小公爷出来了。

“小公爷！”廖朗正要飞奔过去，丁毅压住了他的肩膀，“你干嘛啊，放开我。”

鹿晓星脸色极为难看，苍白无血色，眼圈泛红，眼中还有水色，脚步跌跌撞撞如同失魂一般。

“小公爷。”廖朗也看出不对劲，鹿晓星走近了，他只低声呼了一声。

鹿晓星像是没听见。

廖朗又大了点声音，扶住鹿晓星的小臂，很是担心，“小公爷，你怎么了？”

乾鹰卫们同鹿晓星感情极深，上下尊卑有时就模糊了。

“回府罢。”

国公府后院，几名乾鹰卫聚在一起。

林兮靠着柱子，双手抱胸，“小公爷在书房一宿，想必有棘手的事，昨儿宫里发生何事，你们两个跟的，说说。”

廖朗坐在台阶上，嘴里衔着根儿枯草，闻言火大地抓了把额头碎发，“问我？我知道个屁，老皇帝根本没让我们进去！”

丁毅抚了把他的后脑勺，顺手还把他弄乱的发梢理了理，“慎言。”

廖朗啪一声打开丁毅的手，用力推开他，眼里怒色更重了，“说话就说话，别他娘动手动脚的。昨天若不是你拦着，老子就跟那帮羽林卫拼了。”

丁毅嘴角绷紧，像是忍耐很久一样，声音艰涩，“拼？你拼得过几个，十个百个？你拼得过千千万吗？”

“拼不过大不了死！”廖朗吼了一声，扭头背身，不再看丁毅。

林兮捏了捏鼻梁，“你们小两口有话去被窝讲，我在问正事。”

廖朗耳朵一红。

林兮用剑柄戳了一把丁毅的后肩，“你说。”

丁毅摇头，“重要的信息没听见，大抵是与平南王府有关。”

昨夜回来路上，小公爷绕路去了一趟平南王府，到了又只是在门外徘徊了一刻，没进门就走了。

京中的平南王府只是圣上赐给平南王的一处宅子，供他回京述职落脚用。平南王现下还在西北，府里有他上次述职留下来的一队家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回滇南。旁的就只有些丫鬟侍人了。

“羽林卫……平南王府……”林兮屈指抵着下巴，心思急速流转，突得眼中一丝寒光闪过，绷直身体，低喃道，“糟了。”

“林兮、廖朗、丁毅，小公爷在寻你们。”钟昱从房梁上飞身下来，落在院中，见众人脸色都不佳，疑问道，“你们怎么了，不会吵架了吧？”

廖朗冷哼一声。

丁毅还是惯有的沉默，甚至连表情都没了。

林兮心中焦灼，回了钟昱一个没事的眼神。急匆匆叫上廖朗、丁毅，三人施了轻功向书房飞奔。

“将这封信，务必亲自交给平南王本人。此行凶险，你们三个乔装出京，遇事不可出头，路中不可与人交谈，见到平南王前，不可以真面目示人。”

鹿晓星从怀中拿出一个翠玉扳指，眼中带着无限眷色摩挲片刻，才抬头对上乾鹰三卫，将扳指和信一并递过去。

丁毅上前接过，他们第一次见小公爷这样的神色，从里到外透着一股不安。

林兮抿了抿唇，“小公爷，廖朗平日里总在您身边，他突然不见，会不会惹什么怀疑。”

鹿晓星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到林兮的声音，一怔。

林兮眼中隐隐透着担忧。

鹿晓星拍了拍他的肩膀。乾鹰卫中，林兮的心思最快，想必他是推算出了罢，轻叹一声，“怀疑，也无甚关系了。去吧，路上要多加仔细。”

“属下遵命。”乾鹰三卫行了一礼领了命。

鹿晓星深深靠近太师椅里，面带倦色，轻轻摆了摆手。侧头看向窗外。

今日似要下雪，空气里隐隐有着潮意。

出了门，林兮抬头看天。

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