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我犹豫之际,手机忽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付彬你回来啦,我才看到群消息,你中午吃了么?”
是张星的声音,虽然隔了好几年没联系,但是他一出声,我还是立马就听出来了。
初中的时候我们前后桌,经常一起踢足球,后来中考他去了别的城市,我们才渐渐少了联络,后来上大学的时候不知道他从哪知道了我的□□,我们加上好友又慢慢恢复了联系,大学毕业之后各自忙于生计,又渐渐联系少了,最近一次见面还是我和小蕾结婚的时候,但那时人太多事太杂,我们并没有多聊。
“张星,你咋知道我手机号?”
“付大老板在北京忙的差点没想起我是谁,我可是到处问人才问到你。”张星在手机那头戏谑的说着。
“哪是大老板,给人家当长工的,你这会儿在哪高就呢?”
“咱见了面再细说哇,你现在在哪,在你爸妈家呢?”
“我在小余村呢,过来办点事儿,交通不方便,不好过去呢。”
说实话,我还真没从小蕾他们村打车去过县里,甚至不知道去哪儿找车,只知道村口有个公交站,但是一天只有两趟车。
“哎呀小余村,那离我近呀,我开车二十几分钟就过去了,你在村口等我吧,最多半个小时!”
不等我回应,张星便挂断了电话,我便也转身出了院子,往村口溜达。
村口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站着、蹲着很多人。有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也有嗑瓜子聊天的妇女们,还有围在一起下象棋的中年男人们。
我在距离他们十来米的地方站住脚,等着张星过来。
看见我,那边嗑瓜子的人群很明显又重新找到了话题,原本已经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现在又热闹起来。
虽然隔着有一段距离,他们也刻意压低声音说着,我还是能听到很多完整的句子。
“昂,说是在北京买上房了,跟上女儿过去享受去了。”
“享受啥呀,过去给人家伺候孩子、收拾屋子去了。”
“人家娘两个没回来,女婿回来了。”
“……”
“丢啦,哪能找到呢,从来没听说过丢了还能找到的。”
“他奶奶没给看住,说是在院里头耍就没了。”
“还不知道在哪丢的,大儿子的孩子也在呢,老人带两个肯定看不过来。”
“……”
“昂,说的是,妈也不管,奶奶也不管。”
“以前莎莎带的我看挺好么,干干净净的,我上个礼拜见娃娃裤子都磨破了。”
“他爸爸顾着和狐朋狗友喝酒呢,哪顾上管他。”
“四岁多了也不说话,说是性格内向,见人连头也不抬。”
“……”
这时,张星的车开过来了,停在远处,打着双闪,张星从车窗探出脑袋朝我喊:“付老板,快上车!”
我忙不迭的往那边走,将嘈杂的人群甩在身后。
“你自己回来的?”
“嗯,我媳妇在家带孩子走不开,娘家这边发生了点事情,我过来看看能帮上啥忙。”
张星将车发动,上了省道,快速朝县城方向行进。
“你今天没上班吗?”刚问出口,我又突然意识到,“哦,今天周日休息。”
张星笑着摇摇头,“我们哪有周六日呢,今天我休班呢。”
我其实完全不清楚张星在哪上班,但在我们小县城,能上班,那基本上不是政府机构就是医生和教师。
我试探着问道:“给国家打工辛苦吧?”
“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糟心,天天处理违章,不是这个闯红灯,就是那个横穿马路,有些老人,骑个电三轮在机动车道逆行,说也不听,被撞了又在那哭天抹泪的,真是没法弄。”
“你交警你开车带着我去喝酒啊?”
张星扭头朝我一笑,“我喝完让我媳妇过来开车。”
我点点头,盘算着等下吃点什么。
在北京的时候时常想起初高中常去吃的那些小馆子,各种臊子的刀削面、炒面、焖面、担担面,油滋滋的过油肉、烂乎乎的土豆焖排骨、滑溜溜的羊杂粉条……
车已经驶进县城,在红路灯路口暂停。
我抬头看着顶上的监控,随口问道:“你们是不是能查看路上的监控?”
“能,能看到眼瞎。”张星指了指自己的眼镜:“我这六百多的度数就是看监控看的。”
“全县都归你们管?”
“昂,没人就是这,啥也得我们管。”
我兴奋起来,那这样的话,岂不是可以通过监控查到毛毛被什么人拐走了吗。
我忙问道:“小余村村口的监控也能看吧?”
张星笑了:“小余村村口还没装监控呢,说是下个月装,装了就能看。”
我忽然就泄气了,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
张星见我不说话,又问道:“你咋老问监控,咋,你回来是来办案的啊?”
我叹了口气,“我媳妇她表姐家孩子丢了,说是被人拐走了,都两三天了啥消息也没有,我寻思要是能看看村口监控,那不就有线索了。”
“啊?孩子丢了?”张星语气里满是惊讶,“这事放在五六年前还偶尔听说,这两年基本上没这事儿了吧?”
“说的是呢,普通人一辈子遇不上,遇上了一辈子就完了。”
张星想了想,喃喃说道:“小余村,小余村村口没监控,倒是村后面有座大桥,桥上有监控呢。”
我一听马上又来了兴趣:“你单位在哪,走走走,先去看看监控。”
“马上到饭店了,吃完再去!”
“两点多了,饭店都关门睡午觉呢,走走走,先不吃了,去看看监控。”我有些心急的催促着。
“真不吃啦?”张星转头看着我,笑道:“一路上我可是听见你肚子咕噜了好几回,是不是回来就没吃过饭?”
“先不吃了,饿这一顿两顿的也没事,看完监控我晚上请你吃大的!”
“行行行,先去单位看监控吃泡面,晚上徐总请吃海鲜大餐!”张星说着调转车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监控室里只有一个人,一看见张星进来了,马上朝张星喊:“哎呀呀,张局今天咋来上班了,不是休假么?”
我诧异,“好家伙,你都当上局长了!”
张星“嘿嘿”的笑着,“他叫我张局跟我叫你付老板一个意思!”
我了然。
张星指了指我,对那人说:“我朋友,他姐姐娃娃前两天丢了,想看看小余村后面那个余家桥的监控。”
那人明显楞了一下,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看我,又低下头喃喃的说道:“呀,娃娃丢了,那可不好找哩!”
张星带我到电脑跟前,“你看几号的,这监控内容多,估计得看大半天。”
表姐是周六接到姑姑电话说毛毛丢了,那时候毛毛已经丢了三天了,也就是说,毛毛是在周二或者周三被弄丢的。
“看8号9号的吧,应该就这两天。”
“两天也不少东西呢,你看8号的,我帮你看9号的吧。”张星说着又朝他的同事喊道:“少东,你帮忙看看7号的。”
我们三个人在监控室吸溜着泡面,抬头看着屏幕上倍速播放的画面,时不时抬起手揉揉眼睛,又时不时用鼠标往前后拖动。
整整三个小时,我看了三分之二,但是一无所获,满屏都是奔涌不息的车流,大货车占一大半,客车占一小半,剩下的是私家车,偶有骑摩托的、骑自行车的,但没有见到一个小孩。
我怀疑毛毛是不是被包裹起来以货物的形式被带走了,但那样的话,看这个监控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除了摩托和自行车,其他的都是怀疑对象。
少东打了个哈欠,“这老人可真有意思,大清早的,天都看不清,跑到桥底下去了,不知道做啥。”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突然想到,刚刚刷监控的时候,的确看到一个老太太,六点左右的样子,在上桥的前五六米处出现了,接着又顺着人行道上的水泥台阶下去了,消失在监控的盲区。
我赶紧将时间轴拉到五点半,调慢速度看起来。
六点十三分的时候,那个身影又出现了,天蒙蒙亮,她穿着暗红色的长棉袄,头上戴着粉色的毛线帽子,脚上穿一双黑色运动鞋,手里还拿了个手电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该不会就是那个人贩子吧?
我暂停画面,认真的盯着那个身影。
“我操!”我忍不住感叹,这哪是人贩子啊,这不就是我表姐的婆婆,毛毛的亲奶奶吗,她大清早的跑到桥底下干嘛。
张星和少东听到我的动静,忙问道:“咋,发现啥了?”
“少东刚才说那个老人,我这儿也看见了,是我姐夫他妈。”
“这可有意思啦,孙子丢了,奶奶天天早晨跑到桥底下找,还生怕人看见呢!”少东意味深长的说着。
“看这样子,周一孩子就丢了,说明是周六日丢的!”张星兴致勃勃的分析着,又忙催促我们:“快快快,咱们三个分一分,把5号6号的监控也看看!”
于是我们三个又忙活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在6号的监控中发现了问题。
大概是下午2点左右,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出现在了监控里。
大一点的男孩大概一米三五左右,穿着一身蓝白校服,脚上蹬着一双红蓝相间的耐克童鞋,猫腰牵着较小的那个。
小的那个则一米多,上身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灯芯绒外套,下身穿一条咖色裤子,脚上是一双明显有点大的白色运动鞋,因为年龄较小,鹅行鸭步,有好几次差点摔倒。
张星调整了下画面,小孩稚嫩的脸放大在我眼前。
虽然没见过毛毛,但是那双眼睛真的太像了,一样的大眼睛双眼皮,甚至眼角处有一样的痣。
“是丢了的那个娃娃不?”
我点点头。
监控里,两个小孩走上桥头,又慢慢在桥头的水泥台阶处走出监控。
继续往后看,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大的那个孩子从水泥台阶急匆匆的上来,走进监控,又匆匆跑离桥头,走出监控。
再往后翻,始终没有再看到毛毛,也没有看到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出现。
张星指了指监控,“就是星期天下午两点多丢的。”
少东在旁边“啧”了一声,“这怕不是丢了。”
我靠在椅背上,脊背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