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西风骑士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他驱逐了靠近道路可能对行人造成威胁的魔物史莱姆,开口没说上几句话便暴露了自己其实本是早已离城的远征军中的一员。
根本不需要追问,这个突然变得沮丧的年轻人已经絮絮叨叨交代了自己为了寻找被自己不小心弄丢的恋人的信物而掉队的经过。他情绪低落,苦恼于追不上队伍的自己至今仍未找到昔日遗失的重要之物。
巴巴托斯安静听他长吁短叹好一阵子,澄澈深远的眼眸静静望向城池方向。
“已经到这儿了,不去见一见吗?”他突然问。
“不行啊,不能去……信物……信物还没找到。”骑士嘟囔着,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中,“对了,我还得写信,我们约好了的,我得告诉她我去到了很远的地方,我很想她,我对她的思念是蒲公英都载不动的……”
巴巴托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抿紧双唇,一言不发沿着路继续往城池走去。
飘入耳中的自言自语渐渐消失,可巴巴托斯眉眼中的不解依旧未散。他不太能理解骑士徘徊城郊的逃避,不理解这样的避而不见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清泉镇那个人类用大半辈子去等待结局未知的再会,为什么这个人类却不愿回城去见他喜欢的人呢?”巴巴托斯想不明白,“他回到此,本就是为了那个女孩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见她呢?”
那缕姗姗来迟的微风轻飘飘掠过他发丝,恍惚间还能听到一声轻笑。
“请我喝一杯吧,苹果酒就好,欸嘿。”
只消一杯苹果酒,就能换走全提瓦特最好的吟游诗人珍藏的故事,如果拿出一瓶蒲公英酒的话,那么收获一场精妙的演出也在情理之中吧?
神圣之都的统御者从不差钱,是以尊贵的千风君主并不吝于购买最好最贵的酒,毕竟笑容里跃动着亮晶晶期待的吟游诗人,同样亮晶晶的眼眸深处,沉淀着一些自己想不明白的、忧愁的温柔,如风般不可捉摸,却沉甸甸的。
噢,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在瞒着我什么?
巴巴托斯有点不开心,可又谈不上升生气,垂着眼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戳着桌面。
他们没有去「天使的馈赠」,毕竟酒保查尔斯先生大概率不会同意把酒卖给看起来年龄不大的疑似未成年人,「猫尾」酒馆也得排除,虽然巴巴托斯不介意被毛茸茸的猫猫们包围,但显然那样的环境里,猫毛过敏严重的吟游诗人很难保证自己的演出水准。
城里本就因为龙灾而萧条,这会儿更是早就过了吃饭的时间点,就算是全蒙德最地道的「猎鹿人」餐馆也空空荡荡。二楼露台上,莎拉小姐把店里唯一一桌客人点的单上齐后便不再打扰。
酒自然是好酒。莎拉小姐并不介意多走几步路,为付钱大方爽快的客人到隔壁酒馆买来可爱的小迪奥娜的特调酒。
这可把诗人惊喜坏了,雀跃着举起酒杯,笑容灿烂到刺眼。
“感谢风神的馈赠!”
他欢呼着,在巴巴托斯看傻子的表情中快活地一饮而尽,周身幸福感几乎都溢出来了。
“那么,接下来要说什么呢?”放下酒杯的诗人歪头,“唔,‘骑士和他心爱的少女’,这样的故事,我也来分享一个吧!”他笑眯眯的,注视着对面的人,眼底有连他自己也不知晓的灰调。
巴巴托斯垂眸,好几秒后才皱着眉反问道:“你不是应该给我答案吗?”
“答案?什么答案?”诗人眨一眨眼,带笑的声音轻柔起来,“你想从我这儿得到的,可从不是什么‘答案’哪,小王子。”
巴巴托斯抿了一口酒。
带着独特芬芳的酒液在口腔中荡出甘甜又清新的风味。
“那好吧。”
内心困扰的小王子勉为其难选择了退让,“你的故事,可不要辜负了我的酒。”
诗人笑出了声,抱着春之琴,嘴角愉快地弯起,在繁星点缀的夜空下,手指拨动了琴弦。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灾厄尚未来临时,在动荡的年代,
「有一名总是愁容满面的骑士。
「只有广场上那位少女的歌声,可以让他眉头舒展。
「在歌声中,骑士暂时忘却职责带来的重负,
「在歌声中,少女倾诉内心的爱与思慕,
「和风的簇拥下,爱意的种子在年轻的心中抽芽。
「远赴异国求学的少女,与获赠的时计倒数归去的时间,
「骑士珍视的鸢尾花,等待哪一日送予倾心的人。」”
诗人含笑望向对面,那双清澈如碧泉的眼眸一眨不眨正凝望着他,此时视线相撞,才恍若惊醒般慢吞吞眨动一下。
“……这也是你的骑士吗?”
“这是西风的骄傲。”
巴巴托斯“哦”了声,慢吞吞开口提要求了,“我也要听,到底是什么歌能让一个骑士暂时放下重担。”
温迪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无奈,“撼动心灵的不是歌声,而是歌者。就算我唱出来,骑士和你产生的,也不会是同一种的心情。”
“……你不是自称‘尘世间最好的吟游诗人’吗?”巴巴托斯的眼神立刻变了。
温迪:“……”
吟游诗人哭笑不得,端起酒杯安慰了一下自己,才重新拨响了琴。
“小王子,在我这里,你总能得偿所愿的。”
在数百年前,在广场之上,美好而柔弱的少女曾唱起怎样的歌谣?
「西方的风会带走酒的香气」
「山间的风带来凯旋的消息」
「远方的风牵动着我的心」
「沙沙唱着我对你的想念」
诗人轻声歌唱着,而后,琴音一变,温暖欢快的曲调陡然沉重。
“「——然而,他们之间的故事十分短暂。
「当深黑的诅咒如同泉涌,古国灾厄降临的腥臭最终传到了这片土地,
「灾祸的渊薮侵入大地,无数的故事失落在了灾厄之中。
「飘荡在欢欣的风中的歌词也被毒龙的咆哮、魔物撼动大地的脚步声、叹息声与烈焰撕碎。
「骑士与骑士团直面恐怖,为了国土与家园而战
「当猛毒之龙殒命在冰封之山,湛青之龙长眠于尖塔古城时,
「骑士在谷地中流尽了鲜血。」”
巴巴托斯坐直了身体,“是特瓦林那次吗?”
再次被打断演奏的温迪也不介意,好整以暇端杯,却没有回答。
巴巴托斯也端起了杯子,“后来呢?”他小声问。
“后来呀……”
「斐林」消失在手中,不愿成为王的风之神望向天际,唇角笑意伤怀。
“最后,骑士流尽了鲜血,归来的少女耗竭了泪水与歌声。那首她曾经爱唱的小曲,也在她返乡后,变了样子。在泪水与歌声都枯竭后,少女决定挥霍生命之火,洗净世界的歪曲。”
诗人轻声唱起那支无人再记得的歌谣,哀悼一朵烧不尽的炎之花。
「蒲公英随着晨间的风远行,
「秋日的风带回收获的芬芳,
「但无论怎样的风,
「也不能再为我带来你的注视了。」
“——至此,便是今次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