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一条路能通往官道。”石青遂道,他盯着半见的眸子,且是茫然,见她慌张,也跟着紧蹙着眉头。
半见心说不好,这不是糟糕了吗?那边能通到外面,但显然那里无人把守。她朝着山下营地方向瞧了过去,那七个人恐怕不是去偷袭的。
如果他们在军营回拔的方向设下障碍,比如埋置火药,这边再有队伍突进怎么办?亦或者,他们七个干脆就是为了弄出点乱子,吸引禁卫军的兵力呢?再或者,他们单纯就是趁乱刺杀皇帝的?
“石青,你觉得,能有人敢在此处偷袭皇帝吗?”半见问道。
“不知道。”石青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却明显的惊讶。
“那如果有,你觉得偷袭的原因是什么?”半见又问,她盯着石青慌张的眼睛看,月光下,石青的脸色青白发黑,嘴唇微微的颤抖着道:“活不出来了呗!”
“那这世道,可有人活不出来?”半见遂又问。
老庄里的乡亲活不出来,半见也一直以为那是老庄偏僻,土地贫瘠,可石青不同,他来来回回于鸠城之间,外院办事在同安城周边游走,他该是最清楚的。
国公府上下养尊处优,半见除了那次火山爆发她却曾经出了国公府的庇护,几乎还都是衣食无忧的,活不出来她虽没见过,可但看着朝廷的行事,皇帝的昏庸,必然是有的。
况且纵观古今历史,活不出来的历朝历代也都会有,不过是多少,少了对于朝廷仅是疥癣之患,可若是多了,好的也是坏的了,何况本就是坏的。
“我去山下通知少爷。”石青说罢就要下山。
“等等,你若下去了,肯定能遇到那七个人,不但通知不了哥儿,还会被他们踩死。”半见想了想道:“若是有弓箭就好了。”
“没有,我没带。”石青遂道。
“那里漆黑一片,我总觉得有问题。”半见盯着北边的山谷,咬紧了嘴唇,还有什么办法呢?
“少爷下山前只给了我两个烟火,说如果遇到危险,就放一颗,但是没给弓箭呀。”石青一脸愁苦的道,随手从带来的东西里拿出那两只烟火来,一副不中用的,刚要扔下,才见半见眼睛都亮了起来。
嗖!
一只烟火滑坡了人字形山谷西北边的黑暗,在北边的那片山谷上面,几乎是贴着树冠炸开了花。谢元律被突然照亮的天空吓了一跳,是半见,他们有危险。
少年刚要朝身后的山顶上看,却被一道道兵器折射的微光吓了一跳。他刚好站在一处阴影里,只见远处的山谷里密密麻麻的人影也都在朝着天上的烟火看,手里的兵器道道寒光,映照在对面的林子里,宛如海市蜃楼,随着烟火的熄灭,全也看不见了。
此时山顶上的半见也看见了那里的人,一群群的人密密麻麻的,吓得蔻梢尖叫了一声,手捂住嘴巴,泪却夺眶而出也没有察觉。“半见姐姐,那么多人。”
“石青,干得好。”这个角度那些人大体不会觉得这烟火是针对他们的,反而会认为是准备好要吓唬猎物的,果然山谷里的人并没有动。
“快找找王衍将军在哪里?”半见又道,他们放了这烟火,王衍定然能发觉是不寻常的,半见判断此时王衍一定会看向山上的自己,可惜她还没有找到他。
“王将军不是在那里吗?”蔻梢指着山下道。
半见顺着蔻梢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了角落里骑马的男人。那个人似乎一直站在能看清楚她的位置上,烟花炸开,他正盯着自己这边。半见赶忙指向营地的后面,见王衍一步跨过黑暗,走进火把的光亮里,半见又抬起另一只手,指着山谷的北边。
光亮里的男人一动不动的甚着,马匹乖巧得俩人好似假的一样。半见焦急的仍不肯放手,蔻梢和石青也都举起手来,朝着那两个方向拼了命的比划,王衍遂明白了似的,手指了指天空。
半见赶忙放下军营方向的那只手,才见王衍又指了指营地的方向,半见遂右手向下,指向时钟七点的位置。
旋即王衍一摆手,叫来了副将,半见看不清楚那人是谁,像是个年纪大的。她猜不出来王衍看懂了没有,此时这些也都不重要,她唯一担心的便是谢元律。
少爷不是果决之人,也从没见过真正的厮杀,他现在人就在林子里,只是那些野兽都让半见担心不已,现在那边便是带着刀枪埋伏的歹人,这可怎么办?
好巧不巧的,谢元律突然正御马跑到了王衍和那名将官的面前,蔻稍指着下面便道:“半见姐姐,你看,是哥儿。”
三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谢元律突然看向山顶的自己,他举起了左手,半见色的帕子这会哪里还能看见颜色。小丫头刚高兴没有一刻钟,便见谢元律扭身便又冲入黑暗中,消失在林子里了。
“哥儿,哥儿怎么又进去了?”蔻稍焦急的道,半见却比她还急,这一口气提得心口像是堵了什么,闷闷的疼。
哥儿不该进去的,让王衍将军派人进去便好,世家子弟就在营帐附近等着就好了,何必还要进去涉险。
半见看着陆陆续续有世家公子撤了回来,在营帐附近将皇帝的大帐团团围住,不一会连一袭红衣的英姑娘也撤了回来。姑娘是断断留不住的,果然没几句话想是明白了情形,也杀入黑暗的林子里了。
夜越来越深,又有浓稠的植被覆盖着,就连火把也眼看着熄灭了不少,唯有营帐那里仍旧灯火通明。再也没什么可做的了,半见坐回茶几前,借着月色,倒了杯凉茶,把盘子里剩下的那块点心扔进嘴里,拖着凉茶的手抖得哪哪都是茶水。
火山趴在她的腿上,一动不动的,但半见知道它没睡,胸口起伏的喘着气,显见是紧张的,或许比自己还要紧张。
“半见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半见扭头看着蔻梢噙满眼泪的脸,她从来不知道月光下的世界是这样清楚的,连蔻梢的眼泪她都看得见,晶莹剔透。
“坐这等着。”
总有人是回不来的,昨晚厮杀之惨烈,唯有刀子捅进血肉的声音,噗呲噗呲不绝于耳,待到后半夜才消停了些。
两边的人都抱着摸黑偷袭的想法,动手的快,死得也干脆利落。谢元律后半夜过了才上得山来,一身是血,但他明显很是快活,眸子晶亮得透出欣喜。
主仆两个并没有马上下山,他倒了杯凉茶给自己,坐在半见的对面,谁也不说话。
“下次不要放烟火。”谢元律道。
“嗯!”
听她应了,他突然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到没有很大声,只是特别痛快,遂平躺在地上,手刚好抓住半见的小腿,轻轻的揉捏,捏的半见有些疼了。
回到营地才听闻禁军其实死伤不少,更有贵公子受伤的,正是要给五姑娘议亲的那个箫玉。英姑娘却是个英勇的,到底是西北战场上历练过,半见看见英姑娘的枪就摆在她账外的兵器架子上,连那架子的底座上都满满的一滩血水,听说姑娘还睡着呢!想是昨天杀得累了。
半见靠着营帐中的躺椅坐着,摸着趴在腿上的小狐狸火山,谁也不知道昨晚的那只烟火是谁放的,总之也没人在意这些。
现在外面正是混乱的时候,那伙人剩下的大多也是死头,禁军便是知道他们的位置,却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总之一个活口也没剩下,死人倒是遍地都是。
蔻梢和石青正在外面收拾,少爷交代了,收拾不过来的都扔下,半见便也不需要伸手了。还以为那个皇帝是个多硬的人,遇见偷袭的便也是要回拔的。
半见捋着小狐狸的尾巴,火山偏就要躲开,又捋,它又躲开,再捋,它突然不躲了,扭着脖子看向门口。
营帐的帘子被霍的扯开了,王衍站在帐外,身后跟着小蔻梢,半见赶忙摆手示意,蔻梢才又合上帐帘子出去了。她放下火山要起身时,王衍已经站在她的近前道:“别起来了。”
“是。”半见也不拘泥,一屁股又坐了回来。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王衍面无表情的说道。
半见遂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和当年有很大的不同,也是,十几岁到年过二十,是变化最大的时候,他肉眼可见的壮硕了许多,自然她也变了很多,但他显然早认出了自己,现在假装不认识也是没什么意思了。
兴师问罪?小丫头不屑的哼笑出声:“那就敢问将军了,我犯了什么罪?”她可是刚刚立了大功了,不说给她些嘉奖也就算了,这时代女子抛头露面便是做了好事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果子吃,她倒是也不想贪什么功劳,可张嘴就好像是来施舍的,这是什么道理?
“你为什么没来找我?”王衍显然意外了,做王爷这么久了,怕是没怎么见过别人的脸色,一个公爵府的下人竟然就敢不给他好脸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