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买卖如火如荼的置办起来不过也就三两日的光景。后山上憋了这个把星期,许多蘑菇大的活像蒲扇。半见连夜带着小喜、蔻稍和杨祝兄弟加上石青把采来的蘑菇挑拣分类,你还别说,隔三差五还能找到些小香菇。
如今供给到商行里的铺面上,就不能像给老伯那样,一堆一堆的什么蘑菇都有了,半见把跳出来的蘑菇按照种类定好了价格,比市场上的蘑菇便宜大约百分之二十。
“干嘛要便宜卖呢?”小喜不解地问,半见却并不吭声,只叫小喜把香菇都单独留了出来。又交代杨青松别人怎么留不管,但是老伯那边要哪一种蘑菇,就必须全部要了,不可再给别人家。
“半见怎么想的我才不关心,反正她说怎么办,我就办。”杨青松遂道,把明日要运出去的蘑菇摆在另一边。
石青默默的把装好香菇的袋子放到角落里却并不说话,方像是没有这个人一样。
半见扭头看了看他,整个屋子里人都有分钱,偏偏只有他是来帮忙的,是不是也不好,便问他要不要也入一股。
“我还是不了,不懂这些。”石青继续摆弄手里的活,近日少爷就最爱摆弄这些方方正正的铁皮,交代他弄了不少,也不知道用来做啥。“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能干。”石青又道。
半见指了指那装着香菇的袋子道:“这个你可方便做个架子给我?”
转眼后山的草芽冒出弱嫩的细尖来,远远的一片柔软的黄绿。
还有几日便是清明,国公府里忙忙碌碌准备清明祭祖的物件一车一车的搬进府来,流水的银子花了出去,丫头小子婆子嬷嬷,管事的大爷们脚下的步子也都飞快的,忙不忙也要做出一副忙碌的样子。
时逢年祭富流油,听说今年的年祭是九华山的无嗔道人摆卦摇出来的,未来十年里最要紧的祭祀,二爷极其重视,就连边疆也去了书信了。想来不用摇卦也是要隆重些的,毕竟德少爷不日便会参加今年的科考,那考前必是要先告祭了祖宗知晓,方可让他们死不得安宁,再来护佑子孙顺遂,也可在那考场上如有神助。
管他是什么呢!总之能回老庄半见小喜都是高兴的,乐颠颠的那姑娘忙活了一流十三招,这日又把英小姐赏下来的那两身衣裳翻了出来套上,试给半见和蔻稍看。
“这件烟粉色的我最喜欢了。”小喜看着镜子里自己纤细的腰身和凹凸有致的身形,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衣裳流光溢彩的裙摆。“半见,你说咱们卖多少蘑菇能买一件这样的衣裳?”
“买它?”半见颇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小喜,有一件还不行,为啥还要买?
这英小姐的衣裳堪比现代的高级定制了,一件恨不得抵上平常的衣裳十件,甚至百件,咱们做点山货的买卖赚点小钱就惦记买它,小喜还真是敢想啊。
也不待半见回答,小喜又摸着炕上另一件也改好的衣裳,是件紫苑色的,更显得稳重素雅些。
“这件我还没穿过呢!”小喜白净纤细的手指划过那衣裳大锦缎的裙摆,划过来又荡过去。“那就今日吧!我先试试看看。”
小蔻稍双手做鼓掌状,直说好呀好呀!这孩子是个有心眼的,她的那两件也不知道藏在哪了,从不拿出来显摆。
小喜也是兴奋,一说要试试看,红扑扑的小脸上光彩照人,她脱了身上这件烟粉色的,换上另一件紫苑色的,谁知道这姑娘是怎么改的,这一件腰身明显肥了不少。
“小喜姐姐,这腰身有点肥了,起码还要改瘦……”蔻稍用手在小喜的腰身上比量一下尺寸。“咋也得改瘦三指。”
“没事,不改了,这个尺寸正好。”
半见扭头盯着小喜,见她很是满意的样子,才道:“是要给大嫂子?”
“是呀!”小喜遂道:“那件烟紫色的,给二哥拿去下聘用,这件便给大嫂嫂。虽说大嫂嫂就是咱们老庄人,比不得二哥哥的新嫂子精贵,可那也总不能慢怠了她呀。”
合着风风火火一顿张罗,小喜竟一件也没留下。
说是大祭却也不必住在那边,毕竟老庄里那么点个院子是住不下这许多人的。
小喜欢腾了许久却并没有跟着一起去老庄,丫头可哭了两日,两件衣裳只能让半见帮忙带去。
清明那日刚过了凌晨国公府的马车便就套上了,丑时一刻胡嬷嬷在屋檐下叫少爷起来。明知道今日要走很远的路,半见和少爷且没有睡熟,只是合衣在炕上躺了躺,嬷嬷一叫,两个人具都醒了。
摸着黑从院里出来,只见偏院里蓉小姐的婢女甜枣正在门口看着,一见半见和少爷出来,赶忙就往里间跑。
少爷定然是知道这位姐姐怕是不敢走夜路出门,她到底是个没根基的,也没有婆子妈妈照看,小小年纪凡事便只得靠自己,也是可怜,便跟半见在院门口多等了一会,叫杨青松先去外面马车那边听听安排。
半见担心蘑菇生意,谢元律便只带着杨青松一人,他这一先走,院门口只剩下半见和少爷两人。
手里的灯笼照亮少年的侧脸,他看起来既疲惫又无奈。眸子漫无目的的盯着右边的草丛,这一阵子他真的是累坏了。
在老庄里痛快了多久,如今就有多累,要撵上其他公子的学业,谢元律要读的书实在是太多了,除了日日苦读,他似乎什么也顾不上了,便是自己满院子满街市的折腾,他也不过是躺在炕上时听听笑话,眨眼就能睡熟。
灯笼里的火苗被风吹得闪动了,少年脸上的阴影变换莫测,半见看着看着不自觉的突然伸出手来,惊了自己才又赶忙放下了。
许是这闪动的火苗也扰了他,谢元律扭头看了看半见道:“你冷吗?”他牵起半见的手来,在掌心细细揉捏,有些疼也有些热,小丫头摇了摇头。
她又何尝看不出这少年的情谊呢!护着她,也纵容她,她也知道,便是没有律哥儿的情谊,大概率她也就是他的人了,可是还是有一线希望,或者她能离开这公爵府,去过自由自在,浪迹天涯的日子。
就做个游商可好,去走丝绸之路的跑马地,去看西湖绝美的船上歌舞,攀上泰山与日月同栖,或者也可以漂洋过海,与那些相比,这院里的宅斗挣扎能有什么意思?倘若真的要困死在这院子里又当如何?半见曾经不敢想的,现在想想竟然有了些甜腻,她扭头看着男孩坚毅的眸子,这样的男子,这样的少年情谊也许更求之不得吧!
“二弟……”蓉小姐是没料到谢元律还在门口等她的,很有些抹不开的,赶忙走了出来。“多谢二弟了,确实害怕。”
“蓉姐姐若有什么,随时叫婢女带个话过来,今日若不是看见甜枣在门口等着,我必是想不周到的,姐姐莫要怪罪的好。”
府门口杨青松已经安排好了车轿。各院出行的人太多了,门口管事的一个一个的安排夫人老爷小姐公子们上马车,又等了好一会。半见确实有些冷了,好在一上车也就好了,靠着谢元律可以歇到老庄再醒。
古代的夜黑得慎人,好在月光极美,朦朦胧胧且悠悠长长。折腾着各屋男男女女上好车,待到管事的要喝走起,已是寅时过半,还没等出城们,天边亮起了灰白色。
谢元律紧闭着双眸,却还撑着身子任她靠着。半见仰头看了看那少年熟睡中的侧脸,无论结果如何,有这懵懂时的一场也是难得加痛快,便是就此孑然一身也就够了,但凡日后种种皆是恩赐。
老庄稀里糊涂就在眼前,半见离老远就看见脆杏和那猪羔子一样欢实的小子,嘴里叫着姑姑姑姑的跑了过来。没有什么时间再去小喜家了,半见便把那两件衣裳让杨青松给小喜家送去,自己和少爷跟着上山祭祖的队伍往山腰处的谢家祖坟走。
国公爷不在,今日主祭的是德少爷,走在人群的最前面。从离开老庄走上山路起,便开始了走五步退三步,紧接着跪地三叩首的把戏。
半见不知道跟着磕了多少个头,反正到了地方她是满头大汗外加气喘吁吁,还没等气喘匀了,女眷们具备留在五十米开外的山腰上跪好。半见跪在所有人的最后面,毕竟只有她的主子是个男的,谢府的男人们则继续磕头的把戏,好半天才到了祖坟近前。
先是德少爷跟坟上的祖宗说了一堆的话,五十米开外的半见一个字也听不见,只见他可算是磕头上香了,又跪着跟祖宗继续说话。此时方才见旁边一道人摸样的老者手拿浮沉一通的比比划划后,二爷又拱手施礼举起了三根香来。天哪!说了什么不知道,总之还是那么长时间,半见看了看后面跪着的谢家男子,黑压压的一片,难怪非要丑时出门。
待男子上完香,那老道朝着山下一摆手,女眷们具都跟上山去,还是走五步退三步的磕头,又磕了小半个时辰,半见这才来到了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