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客人不客人的,你少遮,父亲什么时候说过这女子学堂只是给英妹妹上的了?”
“芙姐姐,您误会了,萍妹妹也没这么说呀……”薇姐儿赶忙劝道,话还没说完芙小姐便又炸了。
“你们个个都旁敲侧击的贬低我,当我没听出来呀?”这下就说不清楚了,芙小姐旋即哭了起来。“庶出怎么了?都是爹爹的骨肉,恁谁也不能白了去,怎得嫡出就比庶出高贵了?”
“高贵?怎么?又说我什么了?”英小姐堪堪赶来,她若不到,这芙小姐定然是要哭个痛快的,此时却坐直了身子,抹了抹眼角的泪珠。
“芙姐姐,二叔叔都快到了,我刚刚路过前厅,姜老先生也到了,你这脸上的胭脂都花了,可是不好呢!”还没等芙小姐的话说完,杜雨桓突然站了起来,不管不顾的走出学堂去了。
姑娘们具都愣愣的禁了声,便是一向爱说笑的值少爷也有些讪讪的,谢元律回头看了看半见,可能也觉得只为了一句大家都姓谢就坐不住了,虽说是和情理,却也有些矫情了。
只见少年不疾不徐的走出院门,直向前面迎去,迎到姜先生与二叔面前,深施一礼跪地磕头,道显得屋子里一众谢家子弟没一个好学重教的了。
便见得英小姐也是很不痛快的,颇有些讪讪的坐了下来。
老姜头是一位须发雪白的老翁,身子骨可是不济,走一路,咳嗽一路,颤颤巍巍的称自己以年逾七旬,直说还能育人子弟,是他三生之幸。
孩子们听罢赶忙起身施礼,自称学生受教有幸,如此这般的师徒客套,相互吹捧到底是一团和气的,老头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姜老头也带了一个少年过来,是个不出挑的,若不是这老人把那孩子推了出来,半见还以为他是老人的小厮。
不过想想也不应该,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男孩子。他个子小小的比自家少爷矮了半个头,脸色黑红泛黄,健康却不甚漂亮的颜色,身上的袍子也比不得国公府的公子,赭石色的棉布,且有些不帖身形。
“学生言拙儒,见过各位公子,小姐。”少年抱拳拱手,到不是什么含蓄的主,大大方方也不拘泥,不忸怩。说罢,便走到谢元律身后的空位置上坐好。
“方才这三位公子老夫已经见过了,七小姐老夫也见过了。”姜老头个子可有些矮,便是涝了秧的半见与他,也颇觉得自己很有些胜算。“后面的那个杜小公子老夫也见过了,那在座便都给老朽认认门户,可好?”
“那有何不可呢?合该如此才是。”仁少爷到得比这老姜头还晚,此时刚刚才坐下而已,便是笔墨也都还没摆齐呢!他起身举手深施一礼道:“学生谢元仁,得先生教诲,幸哉乐哉。”
姜老头拱手却未搭言,只示意他坐下,孩子们依次报了名号,待到女孩子们都说完了,姜老头且还不慌不忙呢!
他拿起桌上飘着白烟的碗盏呷了口茶,嗓子里吭叽出来的那声音半见断定刚他定是打了个盹儿,待屋里鸦雀无声了半晌,姜老头叽里咕噜的清了下嗓子道:“那咱们今天就先别上什么课了吧,先论一题!全当大家伙熟悉熟悉。”说着,他又呷了一口茶,后又起身望着窗外的一株刚冒了骨朵的桃树,犹豫了一会道:“既都是武将之家,那便论……国之安,攘外,安内,何为?何重?”他似乎对此题甚为满意的捋了捋胡子,嘴巴里得意的“嗯!”了一声:“就这题吧!自家子弟,都畅所欲言的好。”
超纲了不是!
半见和几个婢女坐在窗外的廊柱下,她扭头看了看律少爷直挺着的脊背,屋子里此时便是掉根针都能听见在地面上弹了几下,安内或许谢元律还能明白,这攘外,他怕是连什么意思也听不懂的才对。
“都不必甚着啦!攘外、安内都是国之重策说什么都差不了,大家都说说看吧!”姜老头又补充道,见仍旧没人开口又道:“那就,从公子这边开始吧!依次来说便可。”
老先生话音已落,却仍旧无人起身,公子这边三个年长的具都沉默着,小一点的孩子们就更无人多言了,好一会儿仍旧没人说话,遂老先生又道:“那就德大公子吧!”
德大少爷此时站起了身道:“那学生就造次了。”他朝着周围的兄弟们又拱了拱手。“攘外安内,攘外安内,自然攘外为先……”
好似来时背了八百遍一般,他竟然可侃侃而谈,看来半天未敢吭声,想来是上面还有两位哥哥,齿序总不好随意越了过去,方才稳而不发。原本还以为那些个出口成章过目不忘都是假的,竟不想真的有人可以即兴行文,且一气呵成?
半见扭头看着那少年的方向,只见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论调。也难怪他,德少爷通古论今,上下细数了多次攘外不利导致内乱不断的例子。说起了当今朝堂时,他特别的避讳了。说是前朝有乱,两兄弟一人在外驻守边境,一人被遣安内平乱,遇外敌滋扰分身乏术,才致使边境士兵苦苦支撑,直打到主将阵亡。半见并不知道谢元律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但怎么都觉得应该与这故事有关。
“遂攘外安内,需先攘外后安内,外无强敌虎视眈眈,才可保内乱不起,无宵小之人觊觎,可安民之久乐,国之昌盛也。”
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德少爷话音刚落,殿上突然一声好,十几个人齐刷刷的眼神如钢刀一般插了过来,那个言拙儒到底是社牛附身,不但丝毫不切,还继续连声赞好,更是起身鼓起掌来。
“嗯!”姜老头点了点头,却未置可否。“德少爷论点有理有据,毋庸置疑呀?听说德大少爷不日也要去边疆就职了,小小年纪前途无限,可这文采学识不免可惜呀!”
“先生过奖了,家族镇守边疆,兵法必是要研学实践,我等谢家子孙便无有可惜可言,当为国效力,护百姓安居乐业,不枉圣贤之教,安邦之责。”
“好。”姜先生颇有些得色的看着德大少爷点了点头。“可还有其他论点。”
堂上辩论不求输赢,其实比的就是一个技巧,论点并不重要,如何把论点说得无可辩驳才最重要。
又等了一会见无人接话,姜老头便又道:“那就一个一个来吧!”
“那我来接德大哥哥。”谢元德之后谢家还有哪个人敢接这一茬,果然这一次起身的,不是并不姓谢,乃然是杜雨桓。
这十来日在二爷的课堂上,他几乎一言不发,也许是因为父亲初丧,便是小姐们明里暗里的内涵他,他也是一声不吭低头看书,劝像是没听见一样。
“我试着从安内的角度来论。”杜雨桓道。
这个角度自然是不好论的,半见离得这样远也听见那边芙小姐不懈的切了一声,便连最角落里的言拙儒都朝着女孩子的方向望了望,眉头微微掐紧。
想来在杜家也不可能没有读过书的,但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杜雨桓竟然一点不输德大少爷。先是兵法典籍,古今战事,听他论点,让人叹为观止,不禁感叹他这得读了多少书,才能贯通古今。小小年纪思路之缜密,行文干脆利落,果然杜姑爷的学问文章让人不容小觑,基因是真强大呀!否则这杜小少爷的才智心思又像了谁了?
“然安内者,无内忧之耗,亦可震慑外敌,且民无乱之扰,安居而乐,民心而归,则同仇敌忾,乃大国风范。”
“嗯!”姜老头又点了点头,却不多言,好似也在思忖之中,良久又道:“还有没有别的观点?”
“我来说一个。”此时起身的是二爷的先夫人留下的俭少爷,都是学霸,自然不能放过另一个学霸。他肯定是主战派,攘外嘛!又是一通搜肠刮肚,古今战争都快说个遍了,看来再不说,后面连能当例子的战役都得举不出来了。
“但是俭哥哥怎么不知前方迎战,腹背受敌又当如何?”待到俭少爷话音刚落,伟少爷突然稳稳当当的扔出一句,好似清水里一滴墨汁,一招破功。
“那倘若你安内时,外敌入侵呢?”俭少爷遂反唇相讥。想来对伟少爷这种釜底抽薪,总好挑刺的行径早就想见了,他扭头回话时眼见得很是厌烦,反正是我答不上来,你也别想消停,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的最好。
“对呀!内乱可困之围之,外敌不灭,失了战机,待养虎为患,又当如何?”谢元英竟然开口了,她便是最见不得田姨奶奶的两姐弟出风头。
“那内乱不除,攘外也不安心呐!”芙小姐开了口,方见伟少爷也头疼的直晃脑袋。
半见偷偷的瞄着自家少爷,正一副天真稚子状,盯着前排的几个少年挥舞衣袖,吵得面红耳赤。他却丝毫也不在意,正和前面的值少爷交头接耳着,什么攘外也好,安内也罢,似乎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好了好了好了,先歇歇,松快松快。”姜老头赶忙制止了厅上的聒噪。“咱们就定一盏茶,一盏茶后再继续讨论。”遂起身松松垮垮的拱了拱手。半见看了看那老头逃也似的模样,心想,什么一盏茶,这老头肯定是茶水喝多了,找茅房解手去了。